手創行動-關鍵字回憶錄08

企劃003-收與回，關於回收的迴路

源起
這天的尋寶行動，添培會長建議我們請茆阿伯帶大家去高雄舍*。
「你們要來拚倉庫喔」，下午時分，住在東高雄的陳能阿伯正在看電視，
見茆阿伯帶我們一塊兒來，他緩緩走出屋內和我們說說他的想法，
「遮除了我就沒人在住啦，嘛攏沒啥咪寶物…」。

「阿伯，不然你遮干有空房間要乎阮拚掃的，裡面東西哪是你嘸要拿去用，阮就甲伊清清然後拿乎博物館做展覽…」，阿伯聽完後，才更能想像現階段所謂「尋寶」，正在做的事情。

「不然，這一間和這間先啦」，阿伯比了比東高雄和自己房間同排的隔壁二間，「這二間很久沒有人住，你看有啥咪要拿去，若嘸就清清出去嘛很好」，他說，自己隔壁那間房，先前有個台大的學生**搬來住了一陣子，在那之後，又有好一會兒沒人整理了。

「你一間一間慢慢拚啦，咱遮空房間卡多，不過嘜太過貪心、可以一步步來」，原來回房看電視的阿伯，見我們先是像螞蟻雄兵似的把東西一件件安靜往外搬，有人接著清洗擦拭小東西，還有我七手八腳地貼標籤、拍照，替收拾好的物件做整理清單，就偶爾好奇地走到屋外瞧瞧我們究竟在變什麼把戲。

按理說，事先備好標籤、物件整理清單和簡單清潔用具的我們，應該能夠順利進行今天的尋寶。實際上，在我們將物件魚貫水般搬出房間後，就遇到了「取捨」的重重難關…

「喔，這鏡子好有感覺喔～」，初初看到鏡子、杯子這類舊東西，龍英和我都很興奮。「全部先拿去沖洗乾淨吧」，她和美齡走向屋子邊間的洗衣間，那兒有足夠的空間方便我們幫撿到的小東西做些基本的清潔。

「那麼多的杯啊盤的，我們全要編流水號和拍照嗎？還是，同樣的東西就歸在同一張清單上就好了？」，工作籌備會議時設想的「流程與準則」，總是不斷遭遇到需要調整變通的臨時狀況。「這種玻璃杯、立鏡和木頭櫃子…以前我家裡也有耶」，所以，眼前看起來，尋寶工作的目的，是要在把那些過去家家戶戶常見(不過可能已被丟棄)的舊東西編號建檔？

「究竟什麼是『古董』，把阿公阿嬤們不要的舊東西稍作清理後拿來陳列，那是樂生博物館要做的事嗎？」在工作的同時，我們面臨必須針對「取捨的標準」這件事情做出決擇的關卡。

「還有黑膠唱片和硯台耶，像這種唱盤是老東西囉」，說自己偶爾會來樂生散步的一對中年夫婦，路過時看到我們正在拚倉庫，於是跑來和我們一塊兒工作。有時候，我們彷彿透過一些老東西落入了各自的時光隧道，尋找內心發出驚喜連連聲音時的關聯性，這可以是「發現」某種現象的可能路徑。

還有的時候，歷經幾番練習與沉澱，物件本身與持有者相關的記號才被「發掘」出來。「這個阿伯是基督教徒嗎？」在樂生蓬萊舍參與禱告聚會的龍英，發現阿伯留下的一張似乎是禮拜堂的福音單張。「阿姨以前在教會做職事耶…」，後來，她在同一張泛黃的單張裡，找到了自救會委員-富姨的名字。

「那麼多大小不一的櫃子全都要清掃、建檔？」，我們還找到一個像是擺在床頭櫃前收納用的綠色木頭做小抽屜。才打開預備把裡面的小東西打包，好方便清潔上頭的蜘蛛網和灰塵，就發現這個收納櫃的角落四處佈滿了螞蟻窩。

「怎麼樣，現在是在幹嘛？」茆阿伯拎了他的手扳拖運車來看我們，此時高雄舍外的空地，正在上演人丁小兵大戰白蟻軍團的戲碼。
「趕得出來嗎？」我們開始討論，怎麼先處置這些的小生命。
「用水沖、煙燻或者噴殺蟲劑？至少先把邊上的蟻窩敲掉，再把他們引出來」，阿強跟倒退嚕開始嘗試各種辦法。
費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把附著櫃子邊的蟻窩給解決，哪裡預料得到，反而引出似乎是越趕越多的白蟻兵團。

阿伯取笑我們沒有對付白蟻蟲的經驗，「哪著佳麻煩啦～這交乎哇來處理」，一邊手腳俐落地拎起綠色小抽屜走到空地另一頭。
「咱若是修理一項東西，就親像解決一個問題一樣，愛找到對ㄟ撇步甲工具卡省力。」聲音宏亮的他，一邊分享他的做事原則，一邊拿起佈滿白蟻窩的綠抽屜東瞧瞧西翻翻。「咚！咚咚」，不到幾秒鐘的時間，只聽到從阿伯那兒傳來咚咚咚…的敲打聲響。

「阿伯，那個…」，靠阿伯較近的阿強，首先發出聲音來。
「安抓？」，阿伯問他人卻沒有抬起頭，「咚咚咚…」，敲敲打打的聲音倒也沒停。
「茆阿伯，嘜啦！這攏乎你弄壞了，壞去ㄟ安抓修理」，我們阻止不及快語也快人的阿伯，自然也來不及阻止眼前一個古董木櫃子被活活肢解的命運。

「這哪有啥！你們不是要乎這蟲蟲趕出來，要解決問題只能用這辦法啦，不然是要做到何時？」，阿伯答得爽快。
「我知影你說ㄟ有理啦，不過這是古董耶，阮乾脆把阿伯破壞古蹟的證據拍下來」，話雖然說得玩笑，我卻也不只是隨口亂提。
「好啦，茆阿你嘜插手管啦，少年人有自己ㄟ想法，乎人自己做決定」，聽見我們鬥嘴古以為是真吵起來的陳阿伯，趁著球賽轉播的廣告時間，從屋內走出來出聲制止阿伯的敲敲打打。

「拜託～這嘛沒幾年歷史，材質擱歹、你看都生蟲了，這不算古董啦！你們若要找這款瞇仔，咱遮青菜攏嘛有啦…」，阿怕先是敲敲我的頭，說我就愛窮緊張，至於我說他是破壞古蹟ㄟ兇手這威脅，倒是毫不放在心上。
「哎唷好啦，啊都還可以用ㄟ乎咱撞壞去，感覺很可惜嘛！」，我向阿伯們解釋自己的想法。
「壞去哪有要緊，嘸就再釘釘甲伊修好就可以重新用啦，攏嘛是小括代誌」，阿伯一面跟我們掛保證，一面開始催促大家把東西載去平安舍收好，以免一會兒雨越下越大，連人帶東西都泡了湯。

事後回想起來，我們與阿伯這段因為蟲蟲危機而產生的活動花絮，其實是珍貴的插曲，某種程度上，反應了我們彼此對古董與古蹟標準，認知上始終存在的差距。

*高雄舍由左右二側平行房舍共同組成，又名東高雄和西高雄。

**阿伯向我們提起這個小鄰居的時候，臉上表情顯得有點心虛，因為自己一時忘了那位同學的名字，只記得他來無影去無蹤，住下來的時間也多半安靜在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