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創行動-關鍵字回憶錄10

旋轉：搜尋樂生〔關鍵字〕

透過澤君和結影先前在災區做社區營造的機緣，
我第一次認識他。
說認識，可能也不是多正確的講法。
因為我是先認識了結影介紹來的一群朋友們，儘管大家都只是來「服務」的。
但是，若要說起結影這個人和樂生的機緣，可能又不該漏掉Friday這個名字。
後來從他們的談話我才曉得，他們倆是大學在東海書苑時期的舊識。

在樂生，常常會聽說這樣美好的事情。
某某人和某某人是高中時期同學、來自屏東和宜蘭的，都可能在此相遇。
有的時間和關係拉得更長更遠，或者彼此其實是一前一後在樂生出現過…

這一天下午，颱風剛從台灣過境，小褚和一位世新大學的同學在樂生。
遇到在蓬萊舍外和茆阿伯閒聊的我、珮綺與芳綺。
我們正在等結影和Friday，小褚她們也臨時加入了一小段討論。
恰巧今天的主題，和人與人之間的交集聯集狀況相近，
正是以樂生／漢生病，做為關鍵字的發想雲朵(mind map)。

附註：當天討論結果，
請參考由Friday整理在google doc”20071212樂生社區與漢生病文化保留關鍵字彙整”檔案

直到那天傍晚，Cobain、小美和小美認識的二位朋友，也先後在來的路上。
我其實很喜歡這種感覺，不曉得誰可能出現，但出現的每個人，都帶來了驚喜。
例如，結影透過表格和先前的討論，和我們分享在烏來台車博物館的工作經驗。
又例如Cobain一來就會提醒我們，不妨直接去先前做過尋寶的空間看看，
我說，「再晚一點點好」，因為阿伯們可能在午睡。
還有小美和她的朋友們，我認得其中一位叫小蘭的，
因為偶爾去經生舍和爺爺打招呼時，會與她擦肩而過。
或許對同在樂生的我們來說，爺爺和經生舍，可能是另一個發想中的雲朵？

眼見蓬萊舍的小白板，即將被一個個字串填滿，「不是沒有資料，而是『太多了』」，結影在發想mind map的過程告訴大家，這下子他果然證實了先前的預料。
Cobain總算趕來，帶來一人一隻剛剛好的百吉冰棒，
讓炎炎夏日的午后變得鎮定緩和。也還帶來另一個讓人振奮的好消息，
「和董爺、馨文與阿肥計畫要搞一個樂生文學營…。」嗯，小褚也才剛剛說道，因為來樂生的關係，她打算去成大唸台灣文學，以痲瘋文學為主題。
就是這麼回事兒呀！在樂生，彷彿隨時各自碰撞出不分大小都一樣美麗的節點。

大家先帶結影去看了行動一開始初步整理的第一進空間，
添培會長拿了鑰匙來替我們開門，又自顧自地說起好些動聽的故事，
是有關於這棟王字型醫療大樓的顏色，以及木工患者替醫院做的掛醫生袍架…

和Friday、Cobain從第二進走來的結影，剛好聽見阿伯提到「木頭顏色」的往事，
他馬上提議，「可以考慮復原一小塊的窗台看看…，…這根本是個渾然天成的陳列空間」。明明知道，這是個漫長無止境的苦差事，每次要是說起透過空間再現的行動替保存運動延續火光的構想，結影「將將」發亮的眼睛，還是難掩他發自內心傳遞出來，某種我隱約感受卻又無法具體形容的興奮和悸動。

我們又去了經生舍，和包爺爺打招呼同時，也遇到在樓下閒聊的鐘伯伯滿姨一家，還有好些個已經搬去新大樓住，卻習慣了往這兒聚集的外省伯伯們。
「這樣好嗎？」，結影問，當我們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直接穿過他們同時。
「原則上，並不好。還有另外就是，嗯…，尊重吧」，我只能想到這一些。

「妹妹帶朋友來看爺爺啊」，滿姨難得假日不用去工廠上班，心情顯得特好。
她交待我們，應該更多人常常來看爺爺，這樣比較好。
我告訴她，我們儘量做到，並且要她也注意自己和鐘伯伯的身子，接著上二樓去。

爺爺正躺在閉目休息，夏天時候的他，總是打著赤膊搖扇子。
我站在門口大聲喊耳朵有些不靈敏的爺爺，
畢竟，從持續搖晃的中扇子來判斷，他很可能只是休息還沒真正睡覺。

爺爺聽見、停下手裡進行的搖晃翻過身來，湊近想探頭探腦看看仔細大家的面孔，
他還告訴我，小美來看他，替他買了雙新鞋又不肯收他錢。雖然爺爺口裡沒有確切說出自己的不好意思，但我感覺他老人家對於小美的貼心舉動，覺得歡喜。

「經生舍*的二層樓分別住有二戶，樓下是八十好幾的鐘伯、滿姨一家，還有滿姨大陸來台打臨工的好姐妹，就住鐘伯伯隔壁。樓上就是爺爺一個人住，平時三餐會有公炊送便當給他，爺爺還請了同樣是患者的瑛姨，偶爾上來看看他也替他跑跑腿兒。」我把自己曉得的部分狀況，說給同行的人分享。

看著二樓其餘沒人住的空房間，Friday發現了一本很迷你的佛經，一些小說與老式卡帶，我才試著補充，「每隔一段時日，就會有人打掃這裡的空間房，一些東西被分類收納在倉庫裡，我也不能確切記住是哪些人做的，總之就是會自然而然形成了某種規律…」。床和鐵鋁製的櫃子，經生舍二樓空房間還看得見的基本佈置，其實和院內其他平地房舍隔間裡的格局很相似。

時間接近公炊放飯的四點多，我想趕著平安舍阿伯關門以前，帶大家去看看先前收納到一個段落的〔文物〕，於是告別分別站在一樓門口和二樓窗台，向我們揮手告別的爺爺。

走進平安舍，二個阿伯正看電視看得起勁兒，我們打了招呼後再也沒多打擾。
我打開水來阿伯替我們預備好的一半櫃子，大家初略地看了眼先前尋寶時蒐集到的東西。當我再次面對那些靜靜躺在陌生陰暗空間的它們，某種已被騰空、只能孤零零等待著被呈現的氣質，此刻顯得特別強烈。隱約地，透過物件自身從「紀念」聯結到「死亡」路徑，總之，給我一種不是很舒服的感覺。

和大家走完這一下午的路、說了比平常更多上好幾倍的話，我想問自己卻頓時失語。然後呢？從物件的陳列出發，她們的生命與院民的生存狀態之間，做足了蒐集和記錄，「然後」又意謂著些什麼？

「我突然覺得，原先該在哪裡的東西，就該讓她們回到原本那個空間裡才對」，結束今天的「交流」以前，結影突然說了這麼句話，眼神和微笑，又一樣是在閃閃發亮著。

對呀！「不如，我們再把所有原本要收在博物館空間裡的東西，擺回原位吧！」從剛開始時，先是介紹自己的朋友來，接著提供建檔表格給行動做參考的結影身上，重新開始。這些過程讓我經驗到，當彼此都願意暫時擱下那些字面上的認識，甚至包括某種由過往慣性所堆砌的經驗框架，一起回想在〔樂生〕好好地走過一遍又一遍時，我們更加確定了「然後」，或者至少說是下一步，非做不可的事！


*經生舍和惠生一、二舍，以及組合屋附近從前籃球場(現鐵皮屋區)的澤生舍，是院內屬於較晚近的二層樓公寓式建築，住在這裡的大半是榮民身份的患者(簡稱榮患)。這些外形貌似公寓的二層樓高建築，內在結構還是和其他院舍相去不遠，以每間擺上四到八組床具的隔間、尾端各一個公共衛浴和洗衣間為主。

(請待續，或者各自添補-:))